Frosting

万事顺意…
其他看置顶阿里嘎多

【砂理】Seasons of Love


SUM:“那你来回答我——亲爱的,你觉得你爱我吗?”


*来自@氢嗣⁴ 小可爱的点梗。

*不接吻就不能出去的房间

*但是我失去了你好多年

*死后才意识到爱

/

*1w1一发完

*很久没正经写文了试试…(?

*角色死亡预警,但是感觉一点都不刀)

*果咩那塞我是文盲,可以给点评论吗阿里嘎多…

*BGM:《吉屋出租》Seasons of Love



1.


凌晨四点从睡梦中醒来,拉开窗帘是庇尔波因特永不黯淡的财富灯光,绚丽闪烁。


此夜繁星流淌,他很少会有这样寂寞的时刻,拉帝奥的头脑里总是思考着知识与哲学的浩瀚,无数的公式模型在他的脑中总会自然而然的浮现——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只有疼,从后脑勺泛上来堵塞般的钝痛,并且愈演愈烈,蔓延到整个感官之中。


拉帝奥坐在窗前,痛苦地按着太阳穴。


他的脑子里像是被扎了一千万根银针,尖锐地刺入他的神经,嗡嗡作响,眼前闪烁黑白点;迫于疼痛他急促的呼吸着,闭上眼睛试图和疼痛抗衡,掌控自我;于是变成了在这样的混乱里茫然前行,前行在苦痛之中,前行在和智慧无聊的事物之中,他好像看见了很多东西,无数的画面从他的眼底闪回。


桩桩件件,一字一句,全都牵到某个人身上。


“教授——”


“拉帝奥!你快来看这个小玩意儿!”


“我说拉帝奥,你能不能把你那个石膏头摘了?”


“...喂,走慢一点,教授,我要跟不上你了。”


“啊...拉帝奥,等我回来之后,有没有空一起去吃个饭?”


他骤然睁开眼睛,瞳孔猛缩。


“我说,我——”


嗡嗡...


一切都结束了,耳边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漫长辽阔的耳鸣,鲜活的东西从他的耳边流失,留下苍白的他自己,还是今夜繁星闪烁——枯燥无味,毫无生机,就像是设定的程序一样,从浪漫的哲学角度分析...拉帝奥也觉得索然无味。


他老是会听见这样的耳鸣,像是汽笛声朝着荒野走去,又像是星舰的爆炸,孩童的指甲划过玻璃一声一声叫嚣着愤怒,嘻嘻哈哈地离开,不得安宁。


然后把他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头好疼。


拉帝奥烦躁地拉开柜子,从里面摸出止痛药,由于动作力度过大倒出来三四片,他也没数,端起床头柜子上的水杯一饮而尽,随后枯坐在窗前。


庇尔波因特的天还没有亮,中央宣布今天的天气会是一个晴天,他的工作已经全都结束,将会进入漫长的无所事事期。无所事事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那些一朝从应试教育中挣脱的学生,突然拥有了人格的智械,在他们尚未拥有自我,认清自我的时候,就要去伸出脚步走入命运的洪流之中了,只会被推搡着行走,没有目标,不知道去哪里,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能做什么;于是日复一日的从自己仅存的血肉和心脏之中挖着提醒自己“存在于世间”的东西,满手鲜血淋漓——当然会鲜血淋漓,美好的过往无法归去,痛苦的东西愈发痛苦。


拉帝奥不是那些学生,他有着堪称辉煌的人生履历,不至于陷入虚无的洪流之中——“无法加入天才俱乐部”这件事情已经不会让他再有情绪的波动,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什么,他要的是真理,要的是人类发掘自我的幸福,踏上那条命途之后拉帝奥便能明白自己会有怎样的一个未来;只是世间种种,并非以一个“真理”可以燃烧殆尽。


“那你的爱呢?拉帝奥?”


砂金提出一个问题:“你会拥有爱情吗?”


漂亮的埃维金人转动蛊惑的眼球,把视线落在他的身上,阳光几乎偏爱他了,给他奶茶色的头发镀上一层浅金,一时间从公司里摸爬滚打的商人气质都淡了不少,砂金简直就像是一个刚成熟的青年,听着拉帝奥分析完自己的未来,点头示意夸赞,轻飘飘无足轻重地抛出这样的一个问题。


“我也许并不会爱上一个人。”拉帝奥说:“庸人的一生便是不断的寻求自我意义的一生,如今星海之中尚有我可以做到的事情,那便是我要去的地方,那便是我的意义所在。”


“是吗?那真不错。”


砂金又问:“那等你把所有可以做到的事情做完之后,你会选择做什么?”


拉帝奥顿了一下:“寻找新的意义,或者死。”


砂金笑了笑:“没有意义就活不下去吗?”


“不。”拉帝奥略略思索:“若是有朝一日,人类的智慧足以战胜人类的丑恶,我要是见到了那样的风景,便是死而无憾的一生...而那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我想做的一切永远都有意义...你今天很奇怪,居然不是和我讨论你的存钱大计。”


“偶然也需要一些哲学言论来对抗虚无。”砂金稍稍往后仰:“庸人啊...”


庸人啊,你为何不去寻求你自己的俗世幸福呢?


庸人啊,你又不是神明,你只是七情六欲的结合体,怎么偏偏孕育了这样的愿望?


回想到此为止,拉帝奥手指微微蜷缩,无所事事的坏处在这个时候就显现了出来,一旦他停止工作和思考,砂金就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脑子里,聒噪的孔雀说了太多的话,而拉帝奥记性好,每一句都记得。


以至于每每回想,连空气间跃动的光影都清晰无比。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底的青黑衬得他有些疲倦了,“过去”是人生中不断追寻却永远无法抵达的地方,而“未来”又是可以遇见的无尽思念。


真累啊,该死的赌徒。


擅自把他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拉帝奥又找出安眠药,打算放任自己沉沦在梦境之中。


2.


砂金的状态越来越不好了,拉帝奥的手里拿着他的病历本,说如果他再动用那粉碎的基石迟早会变成琥珀王墙上的灰,风一吹就能散掉。砂金笑嘻嘻地说那岂不是还不错,以后出去玩就不用花钱买票了,那他得想办法拜拜巡猎,让祂的风把我的尸体吹到庇尔波因特,再落到教授的花盆里来给花当花泥。


拉帝奥说我不养花,博识学会的东西很多很杂很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蠢货,愚钝的顽疾到现在都没有解决的办法,我没有心情去养花——也没有兴趣来养你,我什么时候成为你的紧急联系人了该死的赌徒?和螺丝星的君王开会开到一半说您的家属要死了,你给我的工作带来了相当大的困扰。


砂金从善如流:对不起,我现在就删掉。


轻佻的赌徒伸手抚平他的眉心的皱起:嘿,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我刚来公司,不认识什么人,石心十人里的人都不太熟悉,就只记得你的号码...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嘛教授,我知道你是个好心人,不会对我视而不见,所以自作主张做了这件事。


砂金:我现在就改。


砂金:麻烦你跑这一趟了,教授。


拉帝奥没心情接受他的道歉,把病历本上的东西指给他看:星神的东西使用起来都要承担代价,你就算运气再好——你也不是神,你只是肉体凡胎,砂金。你的痛觉已经开始退化到非常危险的地步,要是还想活得久一点现在把石头放回去,请个年假好好休息。


砂金的脸上露出点稀奇的笑,似乎很高兴,没有和他对呛,说着我知道了我不会了,谢谢你啊。


拉帝奥转身离开,他要忙的事情太多了,既然砂金知道了自己的身体问题,那么他作为医生的职责也到此为止,剩下的就看病人的自觉了——他知道砂金有了新的活下去的理由。


砂金又大声重复了一句:我知道了,谢谢你啊。


他根本就不知道。


拉帝奥被托帕的电话吵醒,还有些头脑发懵,心想公司的人什么时候也会在凌晨三点打电话了?不知道这个点的人类需要休息吗?


托帕:非常不好意思在这个时间点打扰到您,教授,我们需要对砂金的尸体进行处理8,根据庇尔波因特的法律规定,需要所有死者的紧急联系人一同进行签字确认,能请您...


请您来一趟吗?



3.


“拉帝奥——”


“太阳晒屁股咯拉帝奥。”


谁...?


好吵。


拉帝奥把被子又往上拉了一些,企图盖住耳朵挡住杂音,自从他得到砂金死亡的消息之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今天吃了安眠药,他不想浪费这一次的药效。


“好吧好吧,你继续睡吧。”


那边的人很无奈似的,给他紧闭的被子开了一条缝,很担心他会憋死,冰冷的空气混在被窝到了暖意里被一同压入鼻息,那股子冷清晰无比,怎么也无法忽视,拉帝奥又给缝压上了。


“噗嗤…”有人笑了一下。


“好吧、好吧。那就等你醒了再说。”


... ... 


“他永远都不会醒来了...吗?”


拉帝奥看着眼前的那具毫无生机的躯体,不知为何眼球有些干涩,似乎眨眼的频率稍微过快就会涌上润意,他于是努力睁着眼睛,看着那个往昔鲜活的存在。


托帕说这一次的任务是意外,完全的意外,公司内部的纷争教授您应该也知道,但是砂金这一次是为了救人而死的...破碎的基石已经没有多大的力量了,每一次使用都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我们都没有人猜到那颗星球居然藏着一个星神的尸体,如果爆发将会直接毁灭周遭的117颗宜居星球,除了以星神的力量镇压...毫无办法,他的灵魂已经成为了琥珀王的基石,身体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拉帝奥麻木地点了点头。


托帕:您是他最初的紧急联系人...砂金没有多少朋友,我算一个。


托帕看起来有些犹豫:您想要怎么处理砂金的身体呢?


拉帝奥轻声开口:那烧了吧。


托帕又问:砂金有对你说过遗嘱的事情吗?


拉帝奥:没有。


托帕说:根据他和公司签订的条约,九成的收入都归于战略投资部,他只有一成——但是这只是明面上对外的宣告,他现在攒的钱到了这个数...教授,根据遗嘱的内容,这些钱都会转移到您的账上。


拉帝奥动了动眼球,看向少女:为什么?


托帕动了动唇,有些悲哀地说:因为他喜欢您。


托帕:他计划在这次回来之后,在庇尔波因特的海边和您告白;我很遗憾...教授。


托帕:他总是好运,他和我说奇迹一定会发生,让他去吧,他可以做到,他是公司现在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托帕:砂金的五感都退化到一个极为低下的水平,接收信息都很费劲,这一次是钻石还有翡翠我们同行的、绝无可能出事的任务,砂金早年在当地进行过任务,对那些高层具有威慑作用,才把他一起捎上。


但是这一次


“很遗憾,奇迹没有发生。”




4.


“拉帝奥——喂,你不会真的要睡满12个小时吧?你不饿吗?”砂金扯了扯拉帝奥露在外面的那一节头发:“醒醒,太阳要下山了。”


“我...”


拉帝奥揉着巨痛的太阳穴,抹去眼角的眼泪,勉强睁开眼睛,等到他终于从噩梦之中抽身,重新把视线聚集到眼前的人的身上,他先是平静地对上了砂金的视线,然后慢慢瞪大了眼睛,浮现出离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总是知道重逢是不可能的。


拉帝奥多么理智的一个人,他不断翻阅人类的历史,读哲学数学物理学,他知道什么是历史唯物主义,对时间有着清晰的认知,更是明白广义相对论可以做到的事情,于是他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失去的东西不会再回来,梦境的影子无法再去捕捉——


他用理智压抑着疯狂,不让自己跨过那条道德红线,但是爱却清晰的存在在那里,遗憾也愈发的痛苦,感情和理智不断撕扯着拉帝奥,痛苦具象化在身体上,成了失眠焦虑还有心律不齐,他总会告诉自己:别去想了,


别去想了。


他早就死了。


他不会再爱你了。


执着和疯狂不会扭断既定的命运,但等待和时间却可以带来让人类触碰到足以比肩星神之物...让宇宙变得鲜活的东西是生命,而让生命成为开始的涟漪...名为奇迹。


奇迹在拉帝奥的生命里悄然而至了。


砂金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手:“怎么回事教授?你怎么看呆了,难道是太久没见我感到惊讶吗?别愁眉苦脸的了,来笑一下——”


拉帝奥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感受他的脉搏,微微垂眼:“砂金?”


埃维金人轻松地点头,说着对对教授,是我没错,好久不见了,从我的记忆还有我的认知来判断,我应该的确是你口中的那个砂金。虽然不知道又是哪位星神的恶作剧,让我死了又活了,在这个小房间里面等你睡了整整12个小时...不得不说教授你的睡颜的确不错,被子下那一团还能看得出是一个人样——嘿,我们来说正事吧,这个房间是“只有接吻就能出去的房间”,教授你外头的项目急不急?要不我们来亲一下?


拉帝奥:“说完了吗?”


砂金眨眼,乖巧点头:“说完了。”


拉帝奥扯着他的手腕,把人往自己的方向拉,砂金没有反抗的意思,顺着力道往前,他不知道拉帝奥想要做什么,久别重逢把一切都变得糟透了,教授一个人又走了很长的路,走到砂金都觉得他变得陌生了许多。


所以会做什么呢?直接亲吻走人吗?不要吧,这还没说上几句话呢。


砂金抽空胡思乱想,耳边的心跳声逐渐清晰,强壮,有力,心脏的主人可以有些紧张,他分辨了很久才意识到这不是属于自己的又一次心动,这是属于拉帝奥不知从何而起的紊乱节律。


这是一个拥抱。


拉帝奥把已死之人重新鲜活的肉体扣入怀中,毛茸茸的金色头发和以前有着一样好的手感,对方没有拒绝,他们抱了个满怀,却也只是松松的靠着,爱才刚刚复苏,刻骨铭心又怕疼,于是只好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等待心跳声变得统一的时刻。


说些什么吗,要说些什么呢?


拉帝奥把自己的脸庞贴到砂金的手心,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


“好久不见。”




5.


遗物的收拾并不会持续很久,砂金的大半东西都是筹码和钱,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少得可怜,一眼扫过去,只有寥寥几件衣物还有一柜子奢侈品,除此之外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墙上的便利贴写着备注。


把那些奢侈品打包倒是很迅速,但那些便利贴却得一张一张撕下来,无论是作为“最好的朋友”还是“死前没告白的恋人”,拉帝奥都自觉要负起责任来,反正砂金留下的东西很好解决,也不算烂摊子,收拾起来相对简单。


“拉帝奥…咖啡三勺糖。”


他没有要窥探别人隐私的想法,只是随意地瞥了过去,看见自己的名字稍稍留意了一下,没有想到砂金还会写下这样的东西。


咖啡…咖啡,拉帝奥回想了一下,他的确有喝咖啡提神的习惯,但不会把它作为平日的饮品,只会偶尔赶DDL的时候才会猛灌,有一次连喝了三杯咖啡心悸不已,他就很少再喝了。


砂金这张纸条写了也不会有用,埃维金人的喜欢是这样的吗?暗戳戳地观察和记录,一个人偷偷在这里写。拉帝奥没有继续看下去,只是看着那一面墙有些发呆。


他好像看见一个人,就盘腿坐在他现在坐的位置,手里拿着买好的笔和便利贴,靠在床边上斟酌许久才把东西记下,悄悄为自己的爱情感动着。


所以还不如直接来和他告白…他又不是不会答应。


但是——为什么?


字迹从一开始工整到后期的凌乱,拉帝奥若有所思,拉开柜子,果不其然堆满了药片,痛觉的退化之后就是五感,抓不住东西,看不见事物,听不清声音…琥珀王的基石给他修了一个石头罩子,把他罩了起来,和这个世界隔离。


砂金自己都不知道还要不要说出口了。


拉帝奥能够猜到砂金自己的想法,他不理解孤注一掷的决绝,但能理解庸人在死期面前的小心翼翼与谨慎。


拉帝奥沉默着。


“爱”实在是一种很麻烦的感情,一个人说“喜欢”可能只是欣赏品德与才华,偶尔夹杂赤子的纯真,但把“爱”说出口的时候就无路可退了。


砂金没有说出口。


他赌了一辈子,最后在爱里成为了胆小鬼。


怎么能只说喜欢呢,这辈子只有这么一个拉帝奥,对他的感情就是明晃晃的爱意,不是其他的东西。


“真过分啊。”拉帝奥低头,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一丝风,命运也不愿意在死气沉沉的空气里再泛起涟漪,留着他在这里,依稀可见困兽的犹豫,看着曾经有那么一个人用着最认真的态度学习如何去爱。


他真的很喜欢我。


拉帝奥倒在砂金的床上,难得有些提不起干劲,打算明天再继续收拾。




6.


“哦,亲爱的,我们的确好久不见了。”砂金总算舍得把自己的脑袋从拉帝奥的怀里拔出来,他弯了弯眼:“好吧拉帝奥,要聊聊吗?”


“...聊什么。”拉帝奥把他拉了过来,在他后面垫了个枕头,又缩回被子里侧着头看他:“你果然一张嘴就让人觉得头痛。”


“天哪教授,公司在外面怎么压榨你了,难道把你放在孔雀养殖场去剪他们的毛?”砂金乐了:“这才刚见面呢就这么大的怨气...”


“那我拿到剪刀的就把你的声带剪了,让你一辈子都说不出话来。”拉帝奥微微阖眼:“反正你该说的东西一句话都不说。”


“教授,你是想要谋杀我吗?”砂金说:“这和抹脖子有什么区别?”


“有,要不要试试?”


“那是后续的内容了,教授,可能这个房间还真的会让你抹我的脖子,但是我死过一次了,这还真是一个无聊的游戏房间——”砂金拉长了声音:“教授,谈正事。“


“什么正事?你找到你变成哑巴的药水了?”拉帝奥试图拉被子:“我的头很痛,别吵我。”


“你已经睡了整整12个小时了。”


“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


“那当然,我对数字还是很敏感的,教授,如果你现在继续睡的话,任务还有12个小时就会刷新了,会刷出来什么东西我们都不知道。”


“等他刷到开始重复的时候,你就能找到规律了,顺便还能给你的脑子补习一下概率学。”拉帝奥说:“赌徒只有种输的时候才会心急,你什么时候这么沉不住气了?”


“... ...”砂金不说话了,干脆往后一靠,看着天花板发呆。


随便吧,他不管了。


那边传来细小的动静,砂金抬了抬眼皮,拉帝奥转过身把被子全都卷了过去,他无端觉得有几分好笑,哼哼了几声,伸手从边上的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外套盖住自己的腿。


拉帝奥又转过身来,给他分了一小截。


“我没有虐待别人的想法。”


“你只有欺负我的想法。”砂金又扯了一截被子过来。


“造谣是犯法的。”


“显而易见这是事实。”


“...”拉帝奥深吸了一口气:“你还真是...”


“真是机智过人。”砂金顺畅补全。


拉帝奥忍住了踹人下去的冲动。


他们两个干躺了一会儿,但很可惜睡了12个小时之后,人无法再次入睡,拉帝奥毫无睡意,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挑挑拣拣丢出一个问题来,他背对着砂金询问:“那你死的时候,会想到今天吗?”


“我当然会想你啊,教授。”砂金愣了一下,才笑吟吟地开口:“我也没有想到真的就那样死去了,要我详细描述一下死亡的感觉吗?”


“疼吗?”


“不疼的,教授,一点儿都不疼。”砂金认真地解释着:“我那个时候已经没法感受到我自己了,翡翠当时让我跟着去,蹭一票大的,我只是往前走,然后失去意识——我成功了吗?”


“成功了。”拉帝奥说:“除了你,所有的人都安稳无恙,石心十人用你的死亡做筹码,赚了一大笔钱。”


“...那还真是不错。”砂金说:“这样我也算做了好事,能成为其他人的骄傲了?对不对?”


“嗯。”


“石心十人提起你的时候,都说你是他们的骄傲,好同伴;葬礼上列车组的那群人也来了,说你们曾经有过一段不错的合作;流光忆庭的使者尝试提取忆质,但是你的全部都在那破损的砂金石上,它们经不起一点磕碰,被供在了博物馆;就连假面愚者都来给你送了几个花圈,茨冈尼亚联合国为你的离世举行了全球哀悼——这是来自托帕和翡翠的施压;在钻石的推波助澜下,他们给你抹除了死刑犯的罪名,给你给予了庇尔波因特一等公民的身份;匹诺康尼还为你专门在梦境里面建了一个雕像...挺丑的,不像你。你的事迹还被黑塔女士写进了模拟宇宙,你会在模拟宇宙当BOSS,开拓者想你的时候就能去揍你。”


拉帝奥说着:“你满意了吗?”


“没有比这更好的人生了。”砂金眯起眼睛笑:“对不对?教授?”


他的笑容真心实意,似乎对这样的结局相当满意,前路的坎坷走走停停,居然还真的叫他走出一个完美的英雄结局,众人为他献上鲜花和掌声,他成为了骄傲。


“那——”


拉帝奥问:“你的爱呢?砂金。”


“你还记不记得你爱过一个人?”


砂金瞳孔微微缩起,愣在原地。






7.


“我们可以开一个更高的价格。”托帕正在和酒店主管的人员商谈:“真的不可以再谈谈吗?我知道您方在庇尔波因特已经经营了悠久的历史,举办过诸如马娜.卡卡奇诺的婚礼或者是萨特的葬礼,在寸土寸金的庇尔波因特您见证了许多幸福的诞生和繁华的落幕...预定好的日期无法更改...那下午到晚上的时间呢?”


“小姐,恕我直言,对方想要举办的是一场求婚,如果我们刚刚举办完婚礼,下午就给您的朋友举办葬礼,客户一定会介意,我们的公司一直以忠诚客户出名,就算是琥珀王也无法动摇已经定下的合同,小姐,希望您能理解。”


拉帝奥往前走一步:“我来说几句吧,我们可以和那位客户谈谈,私底下解决?”


“不行先生。”主管表情严肃:“我们对客户拥有百分百的忠诚,不会随意泄露客人的隐私,您方对过世的朋友的感情...和我们的客户期待求婚的感情是一致的,既然您如此重视您方的朋友,也请尊重我们的客户。”


“真没得谈?”拉帝奥问。


“很抱歉给您方带来了困扰,但是这是我们的企业理念,不容违背。”


“换一家吧托帕。”拉帝奥转身:“会有更好的。”


“砂金说他很喜欢这家饭店的...”少女叹气,还想再问:“真的不行吗?”


“...抱歉。”主管以为自己听错了:“您刚刚说的是——砂金先生?对吗?”


“是。”拉帝奥转头:“看来又有得谈了,那家伙给你们解决过麻烦?他死了,我们要给他办一场葬礼,符合规格的饭店在庇尔波因特有三家,他比较喜欢你们家的特色餐品...前两天公司大堂发生意外,战略投资部和市场开拓部打架把大堂给砸了...想必您也知情。”


“先生,我的意思是。”主管人员在确认着什么:“一开始您方直接询问我是否有预定的日期...根据你们挑选的葬礼日期,在那天正是那位砂金先生预定了我们的酒店,他说他要求婚。”


“这儿有一段当时作为合同成立的音频文件认证。”主管说:需要他本人的密钥打开。“


拉帝奥和托帕对视一眼,拉帝奥走上前:“我来吧。”


解锁成功。


“随便说一段话作为合约成立的内容...好的,我知道了。”


“唔,这是打算给维里塔斯.拉帝奥的求婚派对?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赶回来,也不知道教授会不会答应我,但是还是准备一下吧...万一突然想了你们店又很难订到,什么?浪费?我钱很多的,花着玩玩而已,如果约出来了就去带他来,如果过了凌晨我没来,你们就自己分了吧,随便怎么处理,不要浪费,也不用以我我名义去做慈善。”


“可以了吗?”


录音到此为止。


托帕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拉帝奥,有些说不出话。


“好的先生...请节哀。我和我们的经理商讨出了两种方案,第一种是取消求婚,然后从上午八点开始准备葬礼,砂金先生已经付了全款,他有优良的消费记录,您方只需要根据葬礼多出来的花销进行结算。第二种是求婚照常举行,然后再来进行葬礼,我们将会开出八折的优惠价。”主管人员补充着:“求婚的设计我方酒店设计师很满意...这是他的私人申请。”


“砂金...”拉帝奥艰涩开口:“他看过设计了吗?”


“他参与了设计。”主管人员回答:“虽然他很忙碌,但是我们还是积极进行了沟通。”


“那求婚如期举行吧,葬礼下午两点开始。”


“好的先生,请和我们移步,商量一下葬礼的有关规格...冒昧询问一下,您的名字是...”


“维里塔斯.拉帝奥,称呼我为拉帝奥就好。”


主管顿了一下:“我很抱歉...”


“不必道歉,我和他只是朋友。”


朋友。


拉帝奥抬头,侧身坐在了桌子上。


埃维金人审美还算不错,没把整个求婚现场变得一个土豪金模样,呈现某种低调奢华的大气,蓝金色的色调如同最深邃的海洋遇见了最闪耀的太阳,泾渭分明,却又层层交叠出如浪花一样的纹路,宝石,气球,甚至还有博识学会里头他发的论文...


拉帝奥像是一个局外人看着,像是打量着一朵偶然盛开的鲜花,却不知花缘何开放。


如果他的边上还有一个人,也许他还能有点真实感,不至于枯坐在这。


头顶上的彩带炸开,金色的闪光片纷纷如雨般飘落,诉说绚丽而盛大的爱情,他仰头看着这场雨,耳边响起《Seasons of Love》,砂金精挑细选了这首歌,此刻看来,却如同一句诘问。


琥珀纪的岁月以巨锤确认,纪年单位各有不同,但是你的一生却属于你自己…


——而你的一生,又要以什么来衡量呢?


以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的黎明,以夜晚静默无声的繁星,以恒星爆炸穿梭亿万光年的距离,在你眼底留下的璀璨…还是以你的欢笑,我的恸哭?


不如用爱吧,拉帝奥。


拉帝奥静静地呆了一会儿,等到这场金色的雨和音乐一齐停止,他自己拿起桌上被宝石层层包包围的戒指盒,打开盒子,一枚戒指上空空如也,一枚装着砂金基石的一角。


还真是物尽其用。


他想扯起嘴角,笑一笑,但拉帝奥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经历千辛万苦才完成一个呼吸,鼻子一酸,居然落下几滴泪来。


他终于后知后觉:砂金真的永远离开了。


他终于后知后觉:他对砂金并不是只停留在朋友的感情。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嘴唇微颤,由于剧烈的疼痛,他不得不弯起腰来费力思考,爱情从何开始,循着最痛的地方抽丝剥茧,拉帝奥怔怔出神。


是了。


作为学者,他在砂金的身上放弃了历史唯物主义,放弃了概率论放弃了物理学,不在乎人际关系的调节和博弈,看着他独自走远的时候,拉帝奥明明知道这就是他选择的道路,不要再去多此一举,砂金并非去赴死。


然而,


“活下去,祝你好运。”


活下去。


活下去。


拉帝奥对一个赌徒说出来自己最真心的祝愿:


活下去。


拉帝奥低吼一声,慢慢捂住脸,悲伤就像是洪流一样将他淹没,拍打他全然崩盘的理智,一桩桩一件件,那个人曾经就活在他的身边,笑嘻嘻地接好了他所有的爱。


我却也刚好如此爱他。





8.


“教授,你还真会给我出难题。”砂金摇头叹气,收敛了脸上的笑:“那你来回答我——亲爱的,你觉得你爱我吗?”


“你问我这个问题…?”拉帝奥低声说:“答案还能是什么?你死了之后我的生活糟透了,你就像一只聒噪的孔雀每天在我的耳边叽叽喳喳,做什么事情都会想到你,还听不明白吗…你的脑子是不是只有核桃大小?”


“教授——”砂金像只猫儿似地蹭上来,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说出来给我听。”


“我…”拉帝奥张了张唇。


“我……”他有些发不出声音来了。


“你等等我…”


拉帝奥深呼吸,舔了舔干涩的唇,看上去有几分紧张——他鲜少有这样的情绪,上一次还是在学前教育的时候老师喊每个小朋友站起来回答自己的梦想是什么,他在台下看着一个个人站起身来,心脏扑通扑通跳的飞快,一朝回到幼稚园,他极为困难地找着那份勇气,模模糊糊之中又意识到某种启示…就像苹果坠地,就像高塔铁球倾落,就像边缘行星逃离引力,向远方飞去。


一旦说出口,就无路可退了。


“我……”


他转头看向砂金,对方正耐心等待着。


心脏鼓噪不安,他甚至能感觉自己的四肢发麻冰凉,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久别重逢的人,如同刚牙牙学语的孩童一样:“我爱…”


“我爱你。”


话音落地。


他无路可退了。


砂金弯起眼睛笑:“对咯,教授,我就想听这一句话。”


拉帝奥脱力地靠在床头,眼睛半睁着看着他,语气不善:“满意了吗该死的赌徒?”


“那可不,这是圆满了啊教授。”砂金伸手整理着拉帝奥有些乱掉的碎发,语气轻松:“我圆满了,拉帝奥,我简直太爱你了,亲爱的,能再次见到你真好,再没有比这更圆满的人生了。”


拉帝奥一言不发。


“别皱眉,教授。”砂金从下面拿出一本哲学书递给他:“能这样出现在你的面前,我已经很高兴了,那个时候的我可不太好看,听不清你说话,也看不清你英俊的模样。现在倒是刚刚好,非常好,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砂金看了眼门框上的倒计时:“还有一会儿,你想再呆一会儿吗。”


拉帝奥:“嗯。”


拉帝奥把他捞起来塞进自己的怀里,埃维金人的身上带着股浅淡的香气,也许是被奢侈香水腌入味了,砂金仰着头看他,看他漂亮的眼睛:“好啊,那你还有想做的其他事情吗,和我一起?”


“有的。”


拉帝奥环视四周:“这里的东西是一比一还原的吗?”


“当然,亲爱的,这是你的卧室,你想要找些什么?”砂金笑着问。


砂金背对着拉帝奥,看不清他的动作,只知道拉帝奥从边上的床头柜里面拿出来了什么东西:“伸手。”


砂金老实照做。


“换一个,这又不是送你手上让你吃。”拉帝奥看着砂金换了一只手,把盒子里的戒指给他戴在了无名指上,上面的宝石熠熠生辉,一如茨冈尼亚的黎明色彩。


砂金轻轻“啊”了一声:“你收到了啊?”


“我参加了。”拉帝奥轻描淡写:“宝石是实验室合成的东西,看了一些照片…然后去了一趟那儿实地考察做出来的,不算很难。”


“…哦,那可真是不错。”砂金笑着问:“那有名字吗?没有的话我来取一个吧?”


“它有名字。”拉帝奥说:“它叫维里塔斯。”


“… …”


砂金干脆放任自己倒在了拉帝奥身上,爱不释手地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嘴里喃喃:“我的天哪教授,我要受不了了…”


“这点东西就能让你感激零涕了?”拉帝奥握住他的手,露出自己的砂金石戒指。


“这让我死心塌地啊亲爱的…我把心脏挖出来给你都行…”砂金如同呓语般说着:“我真的受不住了…天哪…”


“哼…”


接下来他们找了些事情做,拉帝奥陪砂金玩了一轮二十一点,输赢参半;砂金摸出来一张唱片,里面只有一首歌,《Seasons of Love》,动听的旋律在小小室内响起,砂金轻轻跟唱着。


然后他们在卧室里寻找着其他的玩意儿,拉帝奥说希望回去不要打扫卫生,砂金翻出来他们在匹诺康尼的照片,指着犄角旮旯的黑点谁说教授这是你,拉帝奥对此进行了反驳说那边那个才是,他们两个争轮了好半天,最后是砂金翻到了背面——《送给砂金先生和拉帝奥教授的合照——from三月七》


他们两个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最后相视一笑,还是砂金先出声:“天哪,就这两个点?”


“她写错了。”拉帝奥从柜子里翻出来另外的照片,最后的庆功宴上拉帝奥坐在边上看书,砂金端了杯漂亮冤家走向他,一轮巨大的光弧在他们后面折射银白的光,难得安静。


“哦…”砂金费力思考:“那个时候我是不是喝醉了?”


“是。”


“我是不是还亲了你?”


“是。”


“那现在要亲回来吗?”


“好。”


拉帝奥揪住他的衣领,闭上眼睛,落下一个很轻、很轻的吻。


不如以爱衡量我的岁月。



尾声:


拉帝奥从梦里醒来的时候,头痛算是消减了下去,他睡得够久了,没必要再睡下去。


他若有所思,感觉脑子里好像多了一些东西,比如砂金…算了,脑子里的砂金已经够多了…但是这一次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拉帝奥扯开柜子的抽屉,打开戒指盒,空空如也。


“看来你在那边过得很潇洒嘛…该死的赌徒。”他哼笑了一声合上盒子,心情倒是变好了起来。


“再没有比这更圆满的人生了。”…吗?


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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