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osting

【维海】证明我

【妙论知寰】维海跨年48H接龙

1.1   18:00   第43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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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海森被世界树 删除 且 无法被感知

A=艾尔海森

1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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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维撑着下巴和提纳里聊天：“那我是不是还有再补上一条说明，A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A可以认识A自己？”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取下耳边的羽毛笔，他高兴写下。

笔迹落下的那一刻，【A】就出现了。

A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但是此时此刻，由于这个人的无心的动作，A出现在了这里。

A存在于此。

A有些稀奇的看着座位上的那个金色发丝笑得张扬的人，该说是雏鸟情节吗？胸口莫名就被烫了一下。

甚至都快有几分欣喜感了，好像他们是分别了很多很多年，才获得的这么一份久别重逢。

“你还在惦记你那位A啊？”

午后阳光温柔，尘埃在其间浮动。提纳里搅弄着咖啡，眼角一抹浅笑：“一开始不是只想为了挡告白说出来的胡话吗？还没放下？”

“一半一半。”卡维随手写下一张小纸条：“喜欢香辛果，剩下的以后再补充。”卡维将小纸条放进木头盒子里。

A知道木头盒子里面是什么，是被这个人描绘的A自己

{是效率狂人}

{智商很高但是不愿意当领导}

{眉头没有皱起的时候就没有真的生气}

{其实是一个脾气不错的人}

{喜欢逗别人，不动声色的逗弄}

{A认为知识与真理至高无上}

A觉得这些话都是对的，A好像的确就是这么一个人。于是A开口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那个人并没有抬头看A，依旧在和那个A不认识的人说话。

A突然意识到了，他失去了【被感知】的权力。

A就只能看着视线中心的人侃侃而谈。

烦躁，无力，漠不关心和无关紧要。

也许都有。

/

A知道一直在看的人的名字了，叫卡维。

他觉得现在就像导演手里拍电影的镜头，主角是卡维。

虽然不知道【导演】【电影】【镜头】这些自然而然浮现的概念是什么，但是A好像只能对着卡维拍摄，卡维是A这部电影里面唯一的主角。

看着这个人唱独角戏吗？

A觉得有些无聊。

但是A又舍不得闭上眼睛，好像怕一闭上眼睛，就再也找不到了。

卡维一个人哼着小调回了家，打发时间最有效率的方式果然就是和朋友聊天，漫长难熬的下午转瞬即逝，当然这不意味不喜欢睡午觉，但是午觉睡得太久了话，晚上会更加无趣吧。

卡维从花瓶下拿出钥匙打开门，拖鞋，一路按开灯，敲了敲机器人的脑袋：“洋葱头！开机了！”

洋葱模样的机器人眼睛亮起，铁皮身躯晃悠着伸出四肢：“不是洋葱头。”

“好的洋葱头。”卡维弹了它的额头：“KA001先生，你觉得我今天要吃什么？”

KA001的眼底闪过一圈乱码，根据优先级选择先回答卡维的问题：“检测到你最近的维生素C摄入过少，建议去买两个橙子。”

“以及，不是洋葱头。”

卡维拉长了声音：“哦——”

“卡维，我需要提醒你，你明天就要交给巴斯莱先生关于A的花园设计的初稿了，按照你的工作效率，我建议你现在吃完饭和橙子之后就去干活。”KA001的声音此刻在卡维的耳朵里面简直冷酷无情到了极点。

“行吧。”卡维瘪嘴：“先吃饭。”

“那我今天吃什么？”

“吃橙子。”

卡维发出一声哀嚎：“你真的蠢死了，我是说今天晚饭吃什么，早知道我就把你送给阿巴图伊拆了。”

“是你指令不到位，我建议吃西红柿炒鸡蛋和味增汤，中午还有剩饭。”KA001的眼神变得= =的模样，认真解释说：“西红柿是上次打折的时候买的，今天再不吃就要坏了。另外，家里的剩余资金只有1千摩拉了。”

KA001的冷漠的机械音给了卡维致命一击：“谁叫你花光了所有积蓄来买这个房子，还欠了一屁股债，穷鬼。”

“您行行好，闭嘴吧。”卡维没好气的瞪它，一个人哼哧哼哧气鼓鼓的去了厨房。

西红柿炒鸡蛋这道菜虽然简单但是做法无数，西红柿要不要剥皮，鸡蛋要不要把蛋白蛋清搅合在一起，都大有讲究。每个厨子都有属于自己的的西红柿炒鸡蛋，卡维所做的这个版本，明显属于究极懒人版。

起锅烧油，敷衍的敲两个鸡蛋下去，加盐搅拌，开小火，等它慢慢熟。趁着这点时间潦草的切一下西红柿，去皮是不可能的，慢悠悠的来到下一步。

把鸡蛋先放在另一个碗里面，再次倒油，把西红柿丢进去，加点水，然后番茄汁就慢慢的盖满锅底一层，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之后，再把鸡蛋呼唤回来，和番茄汁亲密接触，感觉差不多了，就算大功告成。

卡维回头问KA001：“家里还有葱吗祖宗？”

“没有。”机器人认真检索库存：“没有葱没有蒜叶，但是我种的韭菜又长出来了一截，要不要试试？”KA001的声音下藏着不易察觉的期待：“我觉得会好吃的。”

“我觉得不会好吃。”卡维把菜端上桌子：“外面好冷的不想出门割韭菜了。”

“好吧。”KA001迈着小短腿，艰难的爬到凳子上：“一起吃饭吧。”

卡维盛了碗剩饭，顺带接了杯白开水，和KA001面对面坐着：“好吧，小铁皮老妈子。”说着，他用杯子轻轻碰了一下KA001的头。

一声沉闷的响。

小铁皮老妈子认真的建议：“卡维，你真的不打算把饭再热一下吗？”

“吃下去不会坏肚子的，信我。”卡维一脸诚恳。

/

吃完饭的卡维去浴室顺带洗了个澡，头发没有吹干，只是用毛巾擦到了不滴水的程度，就蜷着脚丫子一头扎进了工作室。

秉承非礼勿视，A没有看卡维洗澡。

A发现卡维原来并不是在画图的全过程百分比集中的人。

卡维会先翘起个二郎腿，狂喝一大口黑咖啡，苦的眉头都皱起来，然后会拿起一颗橙子糖放进嘴里，开始集中绘画。

这就是先苦后甜吗？

好像挺有意思。

“巴斯莱老爷...”卡维咬着铅笔头将留影机拍摄的照片用图钉钉在上面的木板上，照片清一色的都是巴斯莱城堡的模样，凝神略加思索，就开始在白纸上落笔。

看卡维画画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情，这个人脑子里面像是有全部的模型一样，没有一笔是浪费的，每一次羽毛笔触碰到纸张都能给设计带来新的可看点，浑然天成一般。

估算着时间，糖也所剩无几。

A听见卡维把糖“嘎嘣”一声咬碎了。

于是卡维就像是泄了气的风史莱姆，漏气一样瘫在椅子上，拉长了声音喊：“KA——001，001234567，给我续命了——”

小机器人小心的推开门，给他再续一杯黑咖啡。

卡维拍了拍它，说了句：“谢谢你哦！”

“不用谢。”机器人的表现就像个绅士：“卡维，你没穿袜子，现在穿袜子，我去给你拿毛绒拖鞋。”

它从它肚子上的神奇口袋里面拿出小狮子袜子。

“嗯。”卡维眯着眼笑，穿好袜子缩在凳子上等KA001过来。

A看见卡维从边上的空白的纸上撕了一张小纸条。

{A喜欢吃很多东西}

不。

A皱眉，想要反驳卡维。

不喜欢。

卡维把纸条儿丢进木头盒子里面，琢磨着再写上一条：

{A喜欢吃橙子糖}

A想了想，这句倒是没有错。

KA001给A拿仓鼠毛绒拖鞋过来，放下举起的双手：“你又在写A的记录了。”

卡维老老实实的穿鞋，侧头看它：“怎么，不行啊？”

“A先生只是你幻想做梦出来的东西而已。”KA001说着：“当然不排除你白日做梦的可能性，作为你的监护机器，我需要知道你今天写了几张。”

“四张。”卡维认真算了算：“嗯没错，就是四张。现在有多少张了？”

“1267张。”小机器人说：“真高兴现在的个位数增长。你终于认清现实了吗卡维？”

“不不，我依旧心存妄想。”

卡维摆手，笑着说：“我要继续干活了。”

KA001自觉退出卡维的房间。

/

卡维自诩为聪明人，他当然分的清现实和虚幻。

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在帕蒂沙兰的香气里，他拒绝了别人的告白：“对不起啊，我有喜欢的人了...嗯？你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很优秀啊，很厉害。和我不相上下的那种厉害。”

“别哭，谢谢你的喜欢，以后会遇见更好的。”

那个人抽噎着问他：“要是再也碰不到了怎么办？”

卡维不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是什么样的了，但是那个人问的那句话犹如洪钟，在他的颅内声声作响，他第一时间的反应居然是：

要是从未都无法遇见怎么办？

他在那个瞬间觉得要是没有遇见某个人，他这一生就算白活了。

无论是白月光还是朱砂痣，无论是温柔岁月还是惊艳时光，他在听见自己的心脏在鼓噪不安，他在畏惧。

如果遇不到呢？

卡维咬住苍白的唇。

木头盒子就是那个时候有的，卡维开始一点点构思他理想中的那个爱人，尽管他的朋友都觉得这是出于他的完美主义。

就像编织一个谎言一样。

开了头，就不能停下去了，只能不断地不断地从各种各样的方面去圆，直到最后，说服他自己，说服每一个听见他谎言的人。

卡维有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在自欺欺人。

明明是看上了很久的房子，花光了所有积蓄和四处借钱才买到，虽然很巧合的碰上这个屋子是鬼屋，降了不少价钱。但是在他的笔下A就已经拥有了这栋房子，还会允许他在这里随便住。

感觉他在做白日梦。

或者有时候实在受不了正/书/记/官还有他的两个副书记官办事的效率，卡维给A安了一个大书/记/官的称号，好像不管什么职位加上一个“大”字就会变得很了不起一样。比如大风纪官，大巡林员。

大书/记官听起来可比正/书/记/官聪明智慧多了。

A一定会是个干活超级有效率的人吧。卡维偶尔乐呵呵的想。

/

卡维察觉不到A的凝视。

长久的，安静无声的凝视。

A觉得这样的举动应该不太对劲，他只好把自己催眠成一个镜头，可是他又有七情六欲。实在骗不了被勾起了的心情。

甚至自己在和KA001同化。

“卡维，你今天没吃早饭。”A开口提醒他。

“卡维，吃早饭。”KA001在卡维边上转圈圈不让卡维出门：“你要先吃早饭。”

卡维讪笑着停下脚步：“好好好，先吃饭。”

卡维的生活其实也很简单，画稿宅家跑出差，然后从那个朋友家逛到另外一个朋友家，约着吃饭喝酒。

每天被KA001抓着吃饭出门，然后偶尔清醒偶尔糊涂的回家，清醒的时候还能知道洗漱上床，糊涂了就瘫在沙发上，KA001就会套上两层垃圾袋，把垃圾桶推到沙发边上，缩回墙角进入待机模式。

会不会觉得稍微有些寂寞呢？

A有的时候看着卡维会这样想。

糊涂的卡维在外面敲门：“001234567！ABCD！开门呐！你的世界最帅的朋友回来了！”

KA001跑过去给他开门：“卡维！你又喝醉了！”

卡维晃晃悠悠的倒在沙发上：“嗯，我又喝醉了。”

KA001去关好门：“你明天不能再喝酒了，你已经连续喝了三天的酒了。”

“知道了。”卡维瘪嘴：“小铁皮，我跟你说哦，他们都笑话我。”

A仔细耐心的听着。

“他们都笑我在编故事，他们说A是不存在的，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说我有妄想症，可是我就是觉得，他应该要存在在这里的。”

“我觉得我的生命里就是缺了某个人。”

KA001否认了他：“我从第二年你步入教令院的时候就跟在你后面，据虚空资料库和我的个人资料库了解，你并没有遇见过像A一样存在的人。”

卡维委屈地说：“你骗一下我呗，我现在很难受，你哄一哄我。”

“这违反了我的设置。”KA001拒绝：“卡维，人不会由于缺少某个不存在的人就会活不下去的，我不建议你继续完善A的设定。”

“他存在。”卡维有气无力的反驳。

“他不存在。”

卡维跌跌撞撞的从沙发下撕下小纸条，拿下羽毛笔，慢慢的写下：

第一条：“A会安慰我，虽然听起来像嘲讽。”

第二条：“A是一个发育良好的成年男性。”

第三条：“A会把喝醉的我抱去卧室。”

他将它们放进木头盒子里。

于是A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他感受到他可以行走，转移视线，或者选择继续观影状态。

A走到沙发边上，拥抱他。

“嗯，我存在。”

手穿过卡维的指尖：“但是我碰不到你。”

A好像明白了卡维小纸条的作用。

只能完善，不能改变既定现实。

既定现实是，他无法被感知，他不存在这位名叫“卡维”的人所在的世界里面。

还没来得及想更多，A抬头，呼吸一顿。

猝不及防的，他对上了卡维的眼睛。

他一时怔愣。

那双眼睛的眼底寂静无比，

如同惨/死在太阳手边的夕阳。

/

卡维的事业迎来来了高峰期，巴斯莱先生很满意他设计的花园，大手一挥将他介绍到了上流社会里面，无数的单子蜂拥而至。

挑挑拣拣的，卡维也接了上十个，彻底化身为打工人，每天听着KA001给他算着帐，获得精神动力。

这两年里面，画稿，和甲方沟通，改稿，和甲方沟通，经历漫长的拉扯之后进入新一轮的拉扯，卡维居然真的在不停歇的工作里面挺了下来，彻底还清了债，获得一笔足够他挥霍十年的积蓄。

卡维倒在沙发上。

KA001的显示屏上浮现撒花特效：“恭喜恭喜！你可以开始休假了！”

卡维说：“我要睡三天三夜！”

说好的补觉计划并没有实现，卡维交的某个朋友给他寄了封信，说自己买下了一个海岛，想要邀请卡维去看一看，来度假，顺便再帮他装修一下。

无精打采的卡维看完信之后“腾”的坐起：“我要去度假！”

“但是要把你放到哪里去...？”卡维摸着下巴思索：“你要不去阿巴图伊那里帮他做做研究？说起来我好像很久没有遇见他了，不知道他的病怎么样了。”

“不要！”KA001表达不满：“我才不要去！”

“那去小吉祥草王那里看看？”卡维琢磨着：“虚空只有她那里还在更新，或许你可以去同步一下数据？”

“纳西妲吗？”KA001认真分析：“可以通过这个提议。”

“那明天把你送过去。”卡维伸了个懒腰：“你真的不是什么神明做的人工智能吗？你怎么这么聪明。”

“我的档案里没有记录我的制作者。”KA001说：“我得看着你收拾东西，卡维。”

“现在就收拾。”卡维把信放在桌子上。

KA001是他在入学教令院第二年的时候，他去知论派的地下室遇见的。

当时要去举行联谊活动之类的，他对情情爱爱的不感兴趣，就自告奋勇的去地下室搬东西，在全都是书的房间里面，卡维眼尖的发现角落的铁皮机器人。

虽然他主攻的是建筑，但是看见的一瞬间卡维的机关术之魂已经觉醒了。

顾不上什么活动，卡维泡到妙论派的工房里面研究了三天，把小铁皮修好了。

“重启中......正在尝试连接虚空系统...”

“连接成功，数据同步成功，身份识别中...”

“认证完毕，你好卡维，监护人人格机器，KA001竭诚为你服务。”

“愿你拥有灿烂光明的一生。”

/

卡维熟络的和过往的学者打招呼，A一直注视着他，看卡维招手，和他们开几句玩笑，偶尔被抓着看一看后辈的建筑设计，脸上挂着浅淡的笑。

“卡维前辈。”拉斐叫住了他：“你要去做些什么？”

“去把KA001送去小吉祥草王那里维护。”卡维举了举怀里的小铁皮：“然后我打算去度假一段时间。”

KA001朝拉斐挥了挥手。

“最近前辈真的大出风头，贵族们都以有你设计的建筑为荣。”拉斐和他并肩同行，语气随意：“哎呀，真希望前辈能把灵感分我一点。”

“我只是按照他们的需求来设计。”卡维说：“他们能满意，我很高兴。”

“前辈一直都很厉害。”拉斐笑着说：“度假的话，我能一起去吗？”

“不太方便。”卡维稍加思索，拒绝了他：“我的朋友只邀请了我一个人。”

“好吧。”拉斐收了点笑，试探般的问：“那前辈现在有在一起的人吗？”

“有啊，我一直都有。”卡维答的漫不经心。

“前辈，你不要再搪塞我了。”拉斐无奈的叹气：“你的身边一直只有KA001吧，我这次是认真的。”

卡维转头看他：“如果我说我真的有呢？”

“前辈。”拉斐和他对视：“妙论派最讲究的逻辑的，无论是机关建筑，还是解密它们都要符合一定的物理规律，你得证明给我看。”

“你不能无视存在，根据你一条一条的设定说你有一位爱人。”

卡维罕见的沉默了。

“前辈如果愿意的话，我能向前辈展示真正存在的爱。”拉斐认真的说。

“有的时候我会想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卡维开了口：“有的东西无法单单用这些规律解释，我一直有一种，很古怪的既视感。”

“我还是觉得我的世界里面少了一个人，我无法否认真理，无法否认物理规律，我无法去证明给你看。我其实不应该生活的这么好的，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既视感。比如离我们最近的那段历史，旅行者的故事，与天理的决战，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我也不清楚。”

“一种很古怪的东西，以至于，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只是某个人留给我的纪念品。”

卡维说：“所以对不起。”

拉斐不出声了。

“去遇见更好的人吧，人生还有很长。”

卡维弯了弯眼：“你会遇见的，你遇见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他在你生命里是最重要的，你非他不可。”

“我也非他不可。”

A的手攥成拳又松开，最后只剩一声叹息。

/

卡维抵达奥摩斯港，朋友已经给他订好了船票，他只需要过去就行。

大海...

卡维在甲板上吹风，人总是会被一些雄伟壮阔的东西牵动心神，比如一望无际的黄沙，比如从南吹到北浩浩荡荡的风，比如这片只剩下风声的海。

比如，一场暴风雨。

卡维眯起眼极目远眺，能看见眼前海上清晰的黑云，还未等他有所反应，他就被推的一个踉跄。

“进去！”船长冲他大喊：“快躲进去！这是神在愤怒！”

巨大的浪霎时腾起百丈高，一声绝望至极的哀鸣几乎穿透耳膜，卡维捂住耳朵，艰难抬头，一时间丧失语言功能。

A想要拉他进去，无数次的动作却只从卡维的身体穿过。

卡维愣愣的看着。

之前在教令院读必修课程修辞的艺术时，卡维曾经学到过一个词，叫水天一色，水是最好的镜子，当它安静的时候，它可以温柔的包容天空的颜色，他很喜欢这个意境，经常会运用到自己的设计里面。

以至于见到现如今的此情此景，他也只能想到“水天一色”这个词语。

巨浪腾起，直指灰天，向它伸出数千只手臂，随后重重落下，如群山崩塌。狂风怒吼，抬头低头皆是一片苍白，无视黑夜与黎明，闪电代替恒星发光发亮，照射在卡维的瞳孔里，他几乎快忘了呼吸。

下一刻，他脱口而出：“艾尔海森...？”

世界在这个瞬间交汇短短一刻。

A想起了一切，他找到了核心设定。

卡维直面巨浪，好在他抓紧了护栏，没被冲进海里。

船长把卡维拖回船内，拿出毛巾丢给卡维：“年轻人，你运气不错啊，第一次出海就可以遇见这场暴风雨。”

“我们还能活下去吗？”卡维问他：“看起来很恐怖啊。”

“当然能。”船长朝他龇牙笑：“我们一定能。”

卡维接住毛巾的手依然在颤抖，他低声说了一句：“嗯。”

艾尔海森在背后无声注视着他。

卡维还在害怕。

在害怕什么？

艾尔海森想冲过去抓起他的衣领大喊，质问他。

你为什么不停下？

但是他现在只能看着，看着卡维一点一点擦去身上的水，露出那双眼睛。

寂静无声。

艾尔海森呼吸放得很轻，他不知道卡维现在能不能看见他，他变得不敢，变得怯弱，变得不安。

卡维吸了吸鼻子，说：“我能证明你的存在了，你的名字是艾尔海森。”

他低头，看向自己苍白清瘦的手指。

“艾尔海森，你存在于此。”

/

与旅行者战胜天理，解决提瓦特大陆最根本的问题之后，旅行者牵起至亲的手，和天理申请回到真实的世界。

艾尔海森问，什么是真实的世界。

天理告诉他，那是所有世界的至高控制机关，是一切的开始与终结，是真理的存在之地。

没有学者能抵挡真理的诱惑，艾尔海森问她，能否让他也去往那个真实的世界。

天理讶然。

“和旅行者不一样，你的数据会被世界树删除，去往那个世界后，你会被那个世界同化，无法在被低维的提瓦特感知，即便如此，你还要去看一看吗？”

艾尔海森犹豫片刻：“我可以留些东西在这个世界上吗？你应该有办法合理化它。”

“可以。”天理点头。

根据天空岛的至高科技，艾尔海森捣鼓出了KA001。

“核心指令，照顾卡维。”

“保存成功。”

“人格设置，监护人人格。”

“保存成功。”

...

...

“开机语音，愿你拥有灿烂光明的一生。”

他当时想的是什么？

哦。

艾尔海森想起来了。

他希望卡维可以就此忘记他，在没有他的那个世界好好活下去。

他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卡维会在这个没有他的世界里面，无视真实，抛弃逻辑，不在乎物理学规律，否定神明。

证明他存在。

/

卡维发起了高烧。

随行的船医表示必须马上返航，卡维这种情况不能再耽搁下去。

卡维醒的时候，窗外正是一个大好晴天。

艾尔海森在边上紧盯一路，从奥摩斯港辗转到健康之家，卡维一直在昏迷状态。KA001急的团团转，医生说是由于一直以来的精神上和心理上的压力导致的，劝告KA001不要太紧张，卡维只是累太久了，需要好好休息。

“可是卡维每天都有按时睡觉按时吃饭。”KA001试图反驳：“他为什么会累很久？”

医生：“那他睡得好吗？吃饭吃的开心吗？”

KA001的显示屏闪过乱码：“他和我一起吃饭的时候是笑着的。”

“就算是在笑，也不一定是在开心啊。”

艾尔海森感到无力。

KA001已经做的很好了。

最高的科技也无法让机器真正像人一样。

卡维靠在床上发呆，像是重启一样，他听见KA001和医生的对话，愣了会儿，才开口喊：“001？”

一开口才发现他的嗓子嘶哑的不行。

KA001马上停止和医生的交谈，推开门，难掩惊喜：“卡维！你醒了！”

卡维温声说：“嗯，我醒了。”

卡维一直在透支他自己。

艾尔海森垂眼。

无论是睡觉，吃饭，每一次微笑，还是画图，插科打诨。把眼前的卡维和他相处过的那个卡维比较，他都疑心这个卡维会不会下一秒就消散。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直拉着，往前走，不敢停。

“我的木头盒子在哪里？”卡维问KA001.

“这里，已经有1671条了。”KA001把盒子给他：“你还要写新的吗？”

“我不写了。”卡维摇头，把木头盒子打开，拿出几张纸条。

“我以后都不写了。”

/

大病初愈的卡维和KA001回了家，后遗症依然存在，卡维偶尔会咳的很厉害。

艾尔海森无法确认现在的卡维在想什么，这段他无法参与的人生终于让卡维和他记忆里的那个渐行渐远，变得安静了起来。

可能是嗓子哑了，可能是没有说话的人。

卡维居然有一天会用上安静这个形容词。

艾尔海森觉得讽刺，单单针对他自己。

他以为他对卡维已经足够了解，他以为他对人心的认知已经足够清晰。

但是作为旁观者的这一段经历告诉他，他大错特错。

卡维每天从木头盒子里面拿出几张小纸条，今天去酒馆学做披萨，明天跑去教令院试图参与书记官的活。

久而久之，他的高效甚至惊动了纳西妲，诚邀他来任职大/书/记/官的职位。

卡维婉拒了。

每做完一件事，卡维就烧掉几张小纸条。

他的生活又变得健康起来，去听一听知论派的辩论，去收购一些实体书籍，耐着性子读。

“你别这样。

艾尔海森握住他的手，几乎是恳求的语气。

“你别这样。”

卡维听不见他的声音，所以他只是静静的把书往后翻一页，然后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

捂住嘴，紧闭双眼。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艾尔海森。

你到底是妄想，还是真实。

/

冬日的雨总是分外的凉，卡维正小心的擦着头发，KA001在帮他看着火里的烤红薯。

“001，你说我要不要去剪短头发？”卡维问道，清理着所剩无几的小纸条。

“短头发会容易干很多。”KA001觉得方案可行，点了点头：“但是卡维，我觉得你长头发漂亮。”

卡维失笑：“你居然也有审美吗？”

“我当然有！”KA001不满：“我有一套健全的审美系统，我的审美品味非常好！”

“那行，红色还是绿色？”

“绿色。”

“绿色还是黑色？”

“绿色。”

卡维愣了愣，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他试探的继续问下去。

“知论派还是妙论派？”

“知论派”

“看书还是画画？”

“看书。”

“长头发还是短头发？”

“短头发。”

“狮子还是老虎？”

“狮子。”

“太阳还是月亮？”

“太阳。”

“卡维还是看书？”

“卡维。”

“卡维还是知论派？”

“卡维。”

“卡维还是短头发？”

“卡维。”

 

“最喜欢卡维。”KA001已经学会抢先回答问题了：“卡维最重要。”

卡维急促的呼吸，别过脸去。

他终于放弃自欺欺人。

手里攥紧的那张小纸条上，写着：

{A认为知识与真理至高无上}

他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骗子。”卡维哑声说：“明明一点都不喜欢我，”

艾尔海森沉默着。

卡维按住喉咙，弯腰猛咳。

他仓皇的扯上几张纸巾，像是要把五脏六腑连着七情六欲一同咳出来一样，眼角都带上红。

这个人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什么都没有了，只留了KA001这么一个纪念品，居然还要KA001说什么“最喜欢卡维。”

这是在做什么呀...？

卡维想。

他们没有遇见过，他们还是不要遇见了。

从来没有遇见过，他都这么痛，要是真的在某天见面了，怕不是一场酷刑。

卡维又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他把木头盒子连着纸条丢进火里。

留下骤然腾起的火焰。

他决定不剪头发了。

/

当艾尔海森来到“真理”所在的世界，第一缕晨光落在他的面前。

这个世界也是由熙熙攘攘的人流构成，太阳照常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依旧是烟火人间。

只有一点点不一样。这里的一草一木，尘埃与灰烬都有迹可循，这个世界有着最完美的开始，运行，和结束。

这里的每一个人类都是造物主，他们随手的幻想就能构筑另外一个世界。

极度渺小，无限伟大。

世界意识接受了他，将他同化，艾尔海森感受到自己的记忆在被一点点剥夺，也许不久之后，他就会完全属于这个世界。

艾尔海森转了转笔，在白纸上写下：你有喜欢的人。

随后靠在椅子上，抽空想一想卡维，这个世界上没有和卡维一丁点相似的人，他希望卡维能开心的活着，小机器人的每一条指令他都设置好了，应该能照顾好卡维。

他还没和卡维告白，还没和卡维在一起，偶尔想一想，也会觉得可惜。

不过认真想想也没什么，只是碰巧遇见，同行了一段波澜壮阔的旅途。

艾尔海森从来都不赞成为了某个人放弃做一些对自己有绝对好处的事情，比如他如果为了卡维放弃这个真实的世界，那么以后每每面对卡维的时候都会想起他放弃了什么，然后不断假设，不断猜想。

直到他发生意外，世界意识将他送往这里来修补数据。

这个世界依旧是他的根。

他成了A。

他再一次，见到了卡维。

再一次心动。

/

他们之间隔着世界壁。

艾尔海森能看见卡维消沉几天后还是走了出来，开始认真生活，就像“艾尔海森”只是一个做的有点久的梦，现在梦已经醒了，他要走向新的开始。

养猫，种花，画画。

卡维的生活悠闲自在。

带出他的导师终于忍不住把他提溜出去做设计，卡维依旧是个天才，灵感没有丝毫枯竭，拿出来的作品一个比一个惊艳。

无论是A，还是艾尔海森，全都从卡维的生活里消失了。

他能看见卡维骄傲的介绍设计，能看见和导师争论的面红耳赤，能看见喝大后手舞足蹈，他能看见他的荣光。

他能为他鼓掌，但无法给他送花，无法给他一个拥抱。

又过了几十年，艾尔海森看见卡维眼下的皱纹。

他一步一步看着卡维走向最高点，现在，他要看着卡维一步一步走向衰老与死亡了。

“你当时不是藏着喜欢一个叫A人嘛，记得吗？”酒局上有人问卡维。

卡维愣了很久，后来慢慢的笑：“那只是一份妄想罢了。”

“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这个人，当时是骗你们玩的。”

“啊这样啊。”那个人挠了挠脑袋，思索良久，还是不确定的开口：“怎么总感觉我好像看见过你们在一起，你们当时在吵架还是在干嘛来着...”

“你记错了。”卡维云淡风轻的说：“我清醒着呢。”

这一生，平平淡淡，不痛不痒，很快就要过去了。

无所谓了。